记得那年盛夏,京城上空绽放的烟花照亮了半个亚洲。人们挤在方寸荧屏前,为刘翔踉跄的背影抹泪,为五星红旗的升起欢呼。那场盛筵,确乎让世界见识了东方古国的\"回马枪\"。而今十五年过去,当国际奥委会的使者再度叩门时,我们却悄悄掩上了门扉。
这倒教人想起绍兴老宅里的八仙桌。祖父在世时,每逢年节必要摆出全套酸枝木器具,纵使平日束之高阁落满尘埃。而今城里人搬家,倒偏爱那些可折叠的现代家具了。
京城奥运的余温尚未散尽,那些钢铁巨兽已显出疲态。鸟巢的钢骨在北风中呜咽,水立方的蓝膜蒙上了岁月的翳。我曾见几个穿校服的少年,隔着围栏向里张望,他们大约不记得这里曾沸腾过怎样的呐喊。管理处的老王说,光是为这些\"铁疙瘩\"除尘,每年就要耗去半个区的环卫预算。那些散落在城郊的场馆,更是成了\"新式废墟\",野草从看台的裂缝里探出头来,倒比观众席上的塑料椅更显生气。
后来者似乎学乖了些。羊城的亚运村改作了商品房,金陵的青奥场馆变作社区学堂。这让我想起故乡的戏台,赛会时张灯结彩,散场后便成了晾谷场。只是动辄百亿的\"大戏\",终究不能总靠这般拆东补西。
钱塘江畔的新法子倒有趣。智能灯柱会自己调节亮度,颁奖台的鲜花赛后仍能栽回苗圃。蓉城更妙,把运动员公寓直接盖成了大学生宿舍。这些机巧,颇似我幼时见到的\"百衲衣\",虽无绫罗绸缎的光鲜,却最是耐磨耐洗。
环顾寰宇,巴黎人把奥运请进了百年老店,洛杉矶更干脆,将盛会包装成股份制企业。倒是卡塔尔人的做法别致,像在邮票大小的国土上办庙会,倒省去了不少车马劳顿。这般情状,恰似晚清时的赛会,西洋人炫技,东洋人效颦,我们却渐渐悟出:与其争当戏台上的将相,不如做个会过日子的当家人。
有位留学归来的后生问我:\"先生,咱们莫不是怯场了?\"我望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孩童,案头正在修订的民生预算,只道:\"你可见过庄稼汉把全部收成换作寿衣的?\"
当五环旗不再是最时髦的装饰,当金牌数不再是唯一的谈资,这个民族终于懂得:真正的体面,不在于客来时的杀鸡宰羊,而在于平日里的炊烟不断。那些钢筋铁骨的巨馆,且让它们歇着罢。倒是街角新添的健身器材上,晨光里跃动的身影,更配得上\"更强\"二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