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牟振华:从外卖小哥到全运会马拉松亚军

全运会和秦皇岛两场马拉松大战,运艳桥最后都和这个对手狭路相逢,难分高下。

业余“跑步大神”运艳桥迄今最难忘的两场马拉松,都是在近期跑的:

巧合的是,在这两场比赛的最后关头,他都遭遇同一个强敌:来自江苏的牟振华。

在天津全运会,他以39秒的优势击败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对手。

在秦皇岛,他在最后冲刺阶段被对方反超,好在由于出发稍晚,他的净成绩仍以1秒之差险胜。

这位马拉松实力和运艳桥旗鼓相当的牟振华,究竟是什么来头?

全运会比赛开始后,运艳桥、牟振华和我们介绍过的福建游培泉、湖北/广东斯国松等七八人,形成业余男子第一集团。

跑到三十多公里时,这个领先集团只剩最后三人。

“35公里左右小游掉了。到三十六七公里,我感觉出来牟振华有点热。后来我走了,他没再跟。”运艳桥赛后告诉笔者。

事实上,牟振华当时已经意识模糊,全凭本能在苦撑。

“我38公里中暑了,后面不知道是怎么跑下来的。下来送到医院去了,确实不耐热。”他向笔者透露。这是他第二次完赛后被送进ICU急救,第一次是敦煌100公里沙漠挑战赛。

尽管如此,他始终没让前方的对手离开自己的视线。

前三名的最终成绩是:运艳桥2:32:45,牟振华2:33:24,游培泉2:33:45。

“其实那都不远,距离也没怎么变。我们三个(之间的)距离都差不多,速度也都一直保持到最后。”运艳桥回忆说。

牟振华的感想是:“全运会只拿亚军很是遗憾,这对我打击很大。没拿冠军就是失败,因为我为这个一心准备了很多,放弃了清远、郑开和武汉三个马拉松。没想到会中暑,后来就不行了。”

全运会硝烟散去之后,两人都没闲着:

一周过后,两个老对手又在秦皇岛狭路相逢,不过这次直到最后几公里,他们才再度短兵相接。

“秦马我带两个兄弟达级(达到一级运动员等级标准2小时34分),他们没跑过全程。我节奏控制比较好,就帮他们两个把节奏稳一稳。”近日在接受笔者专访时,牟振华说。

当时他们三人加上两三个一起跑的,组成第三集团。最前面是秦马唯一的黑人男选手、我们介绍过的贵州管油胜,以及几个专业队队员;第二集团是运艳桥和他的前训练伙伴、同样来自江苏的石吉林。

“我们前半程74分。后面掉速的话,也不会掉多少。带到23公里,我就自己走了。”牟振华的两个队友,最后都顺利跑进一级。

分段数据显示,从25公里开始,他一直在提速,每公里平均配速从3:33陆续加快到3:27、3:26和3:21。

“我看见运艳桥在前面,就想追上他。在35公里左右追上的。我速度比较好,前面那么慢,后面肯定会越跑越快。”

他追上第二集团后不久,石吉林因为近期比赛太多体力透支,跟了一段掉队了。他和运艳桥交替领跑,“我们还聊了点。最后冲刺时我就走了”。

结果他领先4秒通过终点线,没想到最后一看净成绩,还是比人家慢1秒,原因是自己出发快几秒。

矿工子弟

为江苏省赢得一枚全运会银牌的牟振华,其实是运艳桥的山东老乡:1990年12月,他出生在泰安市新泰县的一个煤矿工人家庭。(运艳桥老家是荷泽)

他之所以代表江苏出征,是因为长年在江苏训练,注册的俱乐部也是江苏镇江的(没注册过专业运动员,因为一直是自己练)。另外据他透露,迄今他尚未得到江苏省的任何奖励。

牟振华的父亲,是影响他跑步的第一人。他父亲原本是个矿工,后通过自学考上大学,当了老师。

他从小就跟喜欢运动的父亲跑步。据他介绍,父亲每天跑20公里左右,只是从没跑过马拉松。

牟振华觉得自己体育天份不错:19岁上高二时参加校运动会,体育生拿前三名,他排名第四。

“我不服气,然后就回去练,能力慢慢提高。”当时他主要练400和800米,因为不怎么适合短跑。

19岁才念高二,是因为“我体育好,但是文化课差。我小学留了两级,初中留了一级”。

在学习方面,他显然没有遗传到父亲的好学和自律;“我爸教我时成绩很好,我爸不教成绩就一落千丈”。

2011年高考,牟振华没考上大学。经高中老师介绍,他南下江苏,在徐州体校当一个蹭训练的“旁听生”。在那儿呆了半年,改练1500和5000米。

不能被接纳为正式学生,是因为他户籍在山东,代表不了徐州,不能给徐州带来什么比赛成绩和荣誉。

中间他曾回家一次,因为自己代表不了体校参加省比赛,也达不了级,所以“想放弃了,回家找工作”。

后来教练又把他叫了回去,让他练马拉松。马拉松对参赛者没什么限制,只要达到年龄要求就能参加。

就在那一时期,牟振华开始了他的外卖小哥经历。

如今五花八门的外卖平台,在四五年前的徐州“什么都没有”。他受雇于一家私营饭店,每天中午和晚上各送两个小时外卖。

当时他们也没有电动车或自行车,全靠两条腿走路,一次能送两个订单,一手拎一个方便袋。

牟振华送外卖时,是一路跑过去的。他解释说,跑步的晃动对饭菜没有影响,因为饭店使用比较好的盒子,饭、菜、汤分盒装,而且装得紧实。此外,送餐距离最开始仅限于半径1公里内,后来才发展到四五公里。

现在的外卖小哥据说月入可以过万,当时他的工资是1500元,而且已经算高的;“我很勤快,老板比较欣赏我,没和我按单算。收入反正我比他们多,吃饭也跟他们不一样,老板有时会给我燉牛肉。”

原来这位老板以前曾是射击运动员,两个儿子也是练射击的,所以能体谅这位运动员兼职员工的辛苦。

“有时我训练累了,他让我好好休息,不用去上班。星期天我跑30公里大课,也不用去,因为礼拜天写字楼不上班,也没多少要送的。准备上马的时候,我将近一个月没上班,他照样给我工资。”

当时他和朋友合租房子住,两个人总共500元;剩下的钱用来吃饭和零花,体校不用交钱。

2014年,牟振华还在常熟当过5个月的消防队员。

“新华社没采访我,它是听江苏一个记者说的。那个记者在全运会赛前和我聊过,但没有聊多久,因为怕影响我赛前休息。”牟振华告诉笔者。

他参加过救火,有一次一辆大卡车装载的纺织品着火,他和战友爬上车顶,将一包包着火的纺织品抱下来。他也进过火场。

他后来之所以离开,是因为对跑步实在放不下:“在那儿也天天训练。说心里话,虽然曾经对跑步恨死了,发誓:‘我再也不练了,再也不练了!’但是一看田径场,又心酸了。我比较要强,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,毕竟也洒下不少血汗。”

消防队的很多伙伴都练过体育,他们看出他对跑步痴心不改,便劝他说:“你还是回去吧。你和我们不一样——我们年龄大,结婚生子、有家了,需要固定职业;你小年轻,固定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。有梦就去闯吧!”他们的支持让牟振华心存感激。

牟振华的第一个马拉松,是2013年上马。和运艳桥一样,他也是首马跑进一级,成绩是2:31:59。

这次他在秦皇岛领跑的两个队友之一,那届上马曾把他带到21公里;“这次我也算了他一个心事。”

牟振华跑全运会穿的跑鞋,就是首马前买的美津浓。当时他花了500块钱(包邮),上易趣网从美国买来的。

四年来他一直珍藏着,总共就穿过这两次。“虽然已经旧了,但因为是我第一次跑马拉松的鞋,希望能带来好运。”

2013年上马过后,他好几年没跑全马,只跑一些很少人知道、轻松的小比赛,顺带去旅游,足迹遍布湖南、湖北、广东、福建、浙江、黑龙江等地,“我火车票都攒了好多”。

2015年,牟振华结识了江苏专业队运动员程乾育,从此跟着他一起练;另一个训练伙伴是来自徐州的石吉林。

程乾育的PB是2014年衡水马拉松的2:16:59,当年排名国内第二(仅次于山东队吴世伟的2:15:40)。

“他是我的良师益友。这几年没跑好是因为受伤。老运动员经常受伤,一受伤真的是望尘莫及了。”牟振华说。

通过程乾育介绍,牟振华向指导过周春秀的江苏队名教练梁松利拜师学艺。

“他们(清晨)5点训练,我4点就起来,骑车3公里左右过去,提前半小时或40分钟到,先作准备活动、慢跑等他们,感动了教练。他比较欣赏爱训练的运动员,就说:你跟着练吧。”

牟振华跟着江苏省队一直练到全运会赛前,也是蹭的,不用交钱。省队主要在南京训练,中间一度远赴海拔2400米的云南丽江,练了四个星期。

近期江苏队移师梁教练的老家、天气较凉快的大连训练。牟振华和程乾育等几个要好的朋友留在南京一起练,“气氛比较好”。

随着天气转热,他现在训练量有所减少,一天30公里左右,早上5点、下午4点两练。通常早上跑得多,下午以放松跑为主。下午上强度的话,早上就少跑一点。

接受笔者采访当天早上,他在田径场跑了25公里,用4分配速。“我喜欢绕圈,因为跑马拉松要耐得住寂寞,绕到不行了再跑公路。”

下午是强度课,为前一天刚到南京的好友任耀带跑8个300米,按400米65秒的节奏。

“我最近没什么比赛,他准备参加6月10日全国残疾人锦标赛的1500米项目。之前在徐州的时候,他在经济、生活上都支持过我。他也在徐州体校训练,比我早去四五年。”

牟振华说自己练过中短距离,对此比较有经验,加上以前安徽省省残运会前也陪任耀练过,因此“我对他还比较知根知底,我安排的计划对他来说也比较合适”。

再度高考落榜的牟振华,现在喜欢钻研体育训练方面的书籍,再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总结出新的一套来。“这肯定更适合自己。要不你老听别人的,没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,老按别人的路子走,那永远走不出来。”

如果是他自己练强度,会跑400米和1公里间歇,后者跑12个,每个3分8秒——在高原;间歇为步行3分钟。

他的第二个全马,是2016北马,2:31:50。

今年2月他首次突破2:30大关,在海南(三亚)国际马拉松跑出2:27:55。

这次秦皇岛的2:26:50又是PB,而且要不是前面压着速度为达级的队友领跑,似乎还可以更快一点。

“我不希望一次就突破自己,希望顺顺溜溜地下来,给自己留点余地。我从三亚到秦皇岛,每次都有提高,但每一次都没有尽力。”

2:26已经足以让他跻身中国一流业余高手的行列,但他觉得不能老和别人比较,还是要和自己比,因为自己才是自己的最大对手。他的目标是,争取下半年北京、上海再突破一下,达到2:25左右。

相比现金,他宁可要这些玩意儿,因为给钱还要扣税,而苹果的东西容易变现。他会放在淘宝上卖。

“我花不了多少钱,够吃饭就行。还是应该以训练为主。不能老比赛,把训练的阶段性和目的性打乱。我要的是最终目标。”

“接下来如果系统训练的话,今年应该是2:23到2:24之间。然后冬训再准备一年,来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了。”他解释说,实现目标得一步一步走,把大目标拆分成一个个小目标。

接下来他不会每周都参加比赛,而是会重点准备北京和上海马拉松,选择其中一个实现年度目标;夏训会把强度提一提。

“我还是考虑成绩,对名次无所谓。奖金想归想,但是成绩是主要的。要是能跑到2:20,那比拿多少奖金都高兴。”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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